陈奎霖(四川宜宾)

　“清明时节雨纷纷，路上行人欲断魂。”

　　清明前的一天，宜宾难得下了连续一周的雨，时而狂风暴雨，时而淅淅沥沥，不知是前人的诉说还是英烈的悲壮。突然的降温，让我身体开始不适，我也如愿让自己慢下来静静地凝望思索。

　“死亡”这个词语对于我来讲很不陌生，应该从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天，我就对其表示“自以为的抗体”。

　　五年前的初夏，当时的我像是着了魔一样，心中的执念在疯狂作祟，我独自一个人上了城郊的墓园。在此的十一年前，也就是两千零八年五月十二日，我的表姐被房子一堵墙砸伤了腿，后抢救无效。当时只有五岁的我，绝对不知道什么是死亡，我只依稀记得舅舅舅妈在帐篷里的无助无神，外公在小桌子上的闷酒一杯接着一杯，外婆和妈妈哭红了眼，我像一个没事儿人一样，依旧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在外面玩耍。可是，夜晚我的心像刀割一般的疼痛，当时的我也许不知道不理解什么是“死亡”，但是我也许知道心痛的压抑和在被窝里无声的抽噎。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像大人们一样的哭泣，只能解释为，母亲从小教育我要坚强，要独立，所以我没有表现出来，可是失去亲人的极致痛，又必须要我释放出来，就找了夜晚的窗口。

　　大人们对我的保护也许过了头，还是说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尽量不去墓园这些地方的，所以我拖拖拉拉十一年都没有去姐姐的坟前祭拜。这也是我长大过后心中的一块心病。

　　后来，舅舅舅妈生下了表妹，突然从弟弟的身份转变成了哥哥，只能说来的挺快，妹妹有一次在家里突然翻出了表姐的照片，大人们只能通过一个简单而合理的解释来保护幼小的心灵——姐姐读大学去了。就像保护当年的我一般。

　　川北初夏的风没有那么多炙热，反而有一些凉爽，我坐在去往墓园的车上，窗外错落有致的枫叶林沙沙作响；阳光穿过缝隙洒落，为墨镜下湿润的眼眶做了掩护；风儿吹乱了我的头发，为乱如麻的思绪找了借口。当我知道了姐姐在哪个区哪个方位的位置，我起初是带有怀疑的，我甚至在幻想是否是同名同姓。我迈着沉重的步伐，心中的千般斤思绪，莫名的更加压抑。当我走近c区，我看着一排的墓碑，眼睛极速的寻找求证，一个，两个，三个，还不是，真的吗？不会吧，是不是假的，是不是真出去读大学了？嗯？等一下......

　　一瞬间映入了眼帘的姓名，慌张地求证死亡时间，无助的眼神四处张望，擦不尽的泪水，模糊的视线。我捂住胸口，喘不上气，我极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，我想哭出声来，但是却“失声”，我咬住自己的胳膊，直到有了血印，我才平复自己的心里。平静后的我拿出帕子，沾满水，擦拭着冰冷的墓碑，我在心中和姐姐说着十一年的思念，夜晚梦中的相见。那天我在山上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姐姐身边，不知道说了多久，说了妹妹怎样欺负我，说了现在学习压力好大，说了现在生病好难受，一直说到太阳落了山，喝完了酒，抽完了烟，看尽了这城市的人间烟火，世间的沧桑变化。

　　放下一束花，下了山。

　　高考前的半年，我亲爱的外公，扛起了一个家的外公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离开了人世间。08年第二次脑溢血的外公彻底的瘫痪，我也开始了长达了十三年的照顾，至于我的照顾也远远不及母亲的付出，我也只是在学习之余，放假之时，尽我作为孙儿的孝心。

　　当我听闻这个消息，我依旧很淡定，我独自打车回家，看见哭得昏厥的母亲，强装镇定的舅舅，以及忙前忙后的七大叔八大姨，我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，阳光穿透玻璃，射在房间里的每一处，像极了去往天堂的极乐之路。我抗着外公的身子，下了楼，望着远去的灵车，寒风刺透了我的衣服，划破了我的脸颊，隐隐作痛。

　　我独自一人上了楼顶，父亲也跟了上来，戒烟后的父亲破天荒地也陪我抽了一支，说：“生老病死，我以后也会一样的，后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好。”

　　其实，在外公离开的前三个月，我能隐约的感觉生命的逝去感，但是我从内心来讲是害怕的，是想逃避这个问题的，加之快要高考的客观原因，甚至因为在我的意识中，外公也许会像之前一样，只是偶有一段时间的严重，但是还会好起来的，没想到这一次，亲爱的外公是给我开了一个玩笑。这也是我多年内心的愧疚，久久不能平息——“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”。

　　后来进行遗体告别时，我发现了一种控制不了的力量，当遗体被机械化的传送带送入火化仓时，我的眼泪如豆子大般，滴滴答答的敲响地板，震耳欲聋……故作淡定的舅舅也掩面痛哭，母亲像是失去主心骨一般哭的撕心裂肺，舅妈不想看我那样难过，过来抱了抱我，带我去见了表姐。站在表姐的坟前，舅妈对她说，爷爷来了，来到了你的世界，记得照顾好爷爷......下山的路我望着整齐的墓碑，阳光反射耀眼，我想这至少人世间还有人记得，深深的记得。

　　下葬的那天，天空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幕布，阴郁的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身边，盒子被轻轻放下，一撮一撮的泥土盖下，纸灰如同白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，青烟一缕一缕的升上天空，化作外公的身影，他依旧还在，红蜡烛如啼血的杜鹃，在山间的树梢上，照亮人世间我们回家的路。

　　放下一束花，回了家。    

[作者系宜宾学院文艺学部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]